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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朝:最为落寞是吾乡

发布时间:    浏览量: 7415   来源: 海内外资讯

    文/周 朝

     2020年5月18日,下午下班时,哥哥打电话说老家村里要修胡同的路,每家集资2500元。“你就是不在家,这钱也不能不拿啊!”哥哥提醒我。那当然,这钱不仅要拿,还要迅速。挂断电话,我立即微信转账过去,让他在第一时间交给掌事的邻居。

     看到哥哥收下钱后,我心中有了些释然,因为,村民多年无路可走的困扰,算是开始有了向好的希望,虽然,这希望,不过是来自村民的卑弱自觉与乏力携手。

     我的家乡,远在豫东,河南省太康县马厂镇边陲,后刘桥村。我不止一次地感谢李彦宏,能够让我在远离家乡的很多时日,打开百度地图,找到这个亲切的村名,祈愿她赐予我温暖和慰藉。

     近三年,我只在大年初一回村里,因为村里还有几位年长的长辈,他们已经是风烛残年了,我一定要给他们拜年。每逢春节这一天,哥哥、弟弟和我一大早自县城出发,回到村里天色微明,庆祝新年的鞭炮声一阵地响比一阵,这个寥落的小村,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算开始了。长辈们住的比较分散,拜完年差不多要两个小时,之后便是到离村不远的祖坟上,祭奠我的先祖。他们长眠于此,佑护着土生土长的庄稼和岁月。

     随后再回到村里站在街头和邻居拉家常,问长问短,比如,今年收入如何、孩子学习咋样……再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就开始回城了……我的小乡村,在车窗外一点点缩小,直至模糊得不成样子。

     这样算起来,最近的三年里,我在村里的时光,加在一起应该不超过12个小时。因此,每当想起生于斯长于斯的小村,我就感觉异常的不安——我的游离,一定带有不可谅解的冷漠甚至冷酷,致使日疏日远的家乡,居然仅存片刻的守望和记忆,聊作乡土血脉的孱弱维系。

     不过,不仅仅是我自己。这几年,还有几家邻居也开始次第离开村子,他们千辛万苦在本不属于自己的县城买房安家,目的很明确,让孩子上学方便。当然,毕竟是少数。因此,更多的乡亲,依然生活在那一片促狭的小天地。

     很多年前,为了家乡的交通,我不惜得罪历届家乡的主政者,在媒体上振臂疾呼,但收效基本为零。我的文字,除了能给乡亲带来倏忽的自娱和振奋,其他,便一无所能。因此,后来,我就有了另一个冲动,为家乡作传,写一本书,书名都想好了:《中国乡村纪实——一个小乡村的真实报告》。

     我甚至动笔构筑这本书的格局。不过,这本书最终成了烂尾工程。主要是我要工作,要养家糊口,整天忙于生计,真的没有足够的时间回到家乡对那么多的人和事做扎实的访问并真实的记录。当然,还有其他的顾虑,我费尽心力写了又能如何?到头来还不是如同当初刊发在报刊上的文字,除了换来官吏的不屑一顾之外,还要被他们尤其地嗤之以鼻?

     我曾在《贫困让家乡如此卑微》一文中,记述过下面的文字:春节期间,一场雨浇湿了居家的心情,因为,我不得不穿上雨鞋趟过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浆,给村里的长辈们拜年。大街小巷,“pia唧、pia唧”的声音是小村在春节里发出的最倔强的声响。

     后来,有网友看到我的文字,问,您那儿没有村村通?

     好吧,来说说村村通。我翻箱倒柜,找到了省市两级党报的两篇新闻报道,一篇是2006年的《周口市“村村通”工程已提前半年完成任务》,另一篇大约是2008年的《我省今年将实现“村村通”》。

     报道可谓铿锵响亮,有文字为证:“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腿泥”,这句在农村流传了无数年的顺口溜,也许很快就要在我省消失,农村出行条件将彻底改变……今年的“村村通”工程将在10月中旬完工,届时,广大农民兄弟也将和城里人一样在平坦的公路上南来北往了。

    如今,惯于说谎话的报纸脸皮是越来越厚了,十多年就这么被他们歌着功颂着德忽悠过去了,我竟然没有看见村民“和城里人一样在平坦的公路上南来北往”。

     2019年春节,我回村里,随手拍了几张大街上满是泥浆的照片发至微信朋友圈,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一个月后,村里邻居打电话说,通往村里的水泥路开始修了。但是,胡同里的路,至今每逢下雨,仍然是一条河。有一次我和朋友闲聊时说,我的家乡被遗忘了,村民见到的最大官员是抓计划生育的副镇长,朋友有些愕然。你愕然啥啊?我说,除了因为超生罚款的诱惑,抓计划生育的副镇长和计生小分队队员乐意光顾之外,哪个官员愿意到这穷乡僻壤忆苦思甜?不过,自从“计生七不准”开始,这个小村再也不用担心牛羊和粮食的安危,我的可怜的乡亲,连副镇长这一级别的官员也看不到了。 

    这么多年走过,家乡依然落寞,像一个被遗弃的孩童,满面都是迎风的泪水。为了确保房屋不被雨季淹没,前年,胡同里的邻居自发修下水道,于是,集资;为了响应政府号召引入自来水,去年,胡同里的邻居配合铺设管道,于是,集资;为了再不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今年,胡同里的邻居自发修建水泥路,于是,集资…… 

    观照从内心深处流淌出来的这样的文字,好像我十分地计较口袋里拮据的银子一样,如鲁迅所言,而且对于我,“渐渐的又几乎变成一种威压,甚而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内藏着的‘小’来”——这是不应该的。 

    其实,我和众乡亲一样,即使口袋在羞涩之后,继而干瘪,但依然对明天无以复加地期待。是的,期待……只是,我们时常茫然,因为,我们所谓的期待,或许是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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